星星点点的红色身影,为这片沙漠,带来新的活力。中国石油人坚守在深地塔科1井,征战地下一万米。
深地塔科1井设计井深11100米,是我国首口设计超万米的科学探索井,部署在中国石油塔里木油田,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3月4日,历经279天钻探后,终于突破万米大关。井场上,石油人喜极而泣,拉起横幅庆祝这一历史性时刻。
目前,世界最深井是前苏联在科拉半岛钻成的SG-3井,垂直井深12262米,耗时23年。钻至万米,深地塔科1井已成为亚洲第一、世界陆上第二垂深井。
塔克拉玛干沙漠是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号称“死亡之海”。这里风沙肆虐,夏季酷热难耐,冬季寒冷如冰。为推动深地塔科1井向万米深地挺进,五湖四海的年轻人在此相会,他们当中不少是80后、90后,更不可思议的是00后,彰显出新时代青年的责任与担当!
如果,从库尔勒乘越野车,车行两个多小时后到西气东输第一站,再拐进沙漠公路,路两边沙丘绵延起伏,偶尔闪过几棵胡杨,再过两个多小时,司乘一行十分疲惫的时候,便到了。
塔里木油田应急中心员工曲豪,是在深地塔科1井钻到二开次才来的,当时已七八月份,没想到井场上还天天刮沙尘,一直到十月份才稍微好转。
31岁的曲豪负责钻工具管理。这是一项特别细致的活,每次下钻前,都要对钻杆做探伤检验测试,特别是冲刺万米前期,差不多钻一二百米就要起下钻一次,重新换钻头,探伤检验测试也更加频繁。
一根钻杆近10米长,接近地下万米时,从井口到井底,需要1000余根钻杆首尾相连,才能抵达。然后,井架上的顶驱,带动钻杆连着的钻头旋转,破碎地下坚硬的岩石。
“这口井全国全世界都在关注,绝不能因为小瑕疵闯大祸,关键时刻掉链子。”曲豪说,现在,井底温度约200℃,钻工具承受压力140兆帕左右,每平方厘米受到1400公斤左右的压力。高温度高压力环境下,首尾相连的钻杆变得像煮熟的面条一样柔软,探伤检验测试不仔细,钻杆可能折断、脱落,酿成大事故。
28岁的刘凯是深地塔科1井的泥浆工,他的工作是每天站在泥浆池检测泥浆性能,观察泥浆池液面。
西部钻探巴州分公司120001井队平台经理林楠(右)和泥浆工刘凯(左)在测泥浆比重。陈士兵 摄
泥浆池是观测井控安全的前哨。当泥浆池液面突然快速上升,则有有几率发生井喷;检测时,发现泥浆密度低,则可能发生地层坍塌,卡钻;泥浆密度高,则也许会出现井漏。“平均3—5分钟检测一次泥浆性能,测泥浆密度、黏度。”刘凯说,虽然一直在重复劳动,但一次检测也不能少,绝不能懈怠。
刘凯2019年来到中国石油集团西部钻探工程有限公司巴州分公司,因为工作认真细致,参加工作仅半年就被调到泥浆工岗位。
深地塔科1井由西部钻探巴州分公司120001钻井队承钻。刘凯、李瑞等6名年龄在25至35岁,来自甘肃、陕西和新疆三地的年轻人,被选拔到深地塔科1井,从事泥浆监测工作。
每天盯着一滩烂泥看,还拿着马氏漏斗反复测泥浆性能,一不小心,泥浆还可能沾到脸上,弄个大花脸。想想就很枯燥的工作,但他们却干得有滋有味,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
“泥浆性能变化,我是第一发现责任人。”刘凯坦言,越向地球深部挺进,风险越高,“接近万米时的风险压力,如同参加高考。”
40岁的南胜海是深地塔科1井的司钻。钻头在井下怎样钻,加多大钻压,怎样调整钻头方向,都是司钻在操作。
跟泥浆工一样,司钻必须始终在岗,一经发现异常,司钻是关井第一责任人。“按照井控安全要求,是否关井必须两分钟内做出决定,否则有几率发生最严重的灾难——井喷。”南胜海说,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向地球深部钻井,越要将安全放在第一位。
1989年,塔里木石油会战伊始,来自五湖四海的石油人响应我国陆上石油工业“稳定东部、发展西部”的战略部署,会师南疆,向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挺进,拉开“寻找大场面、建设大油气田”序幕。
犯其至难而图其至远。埋头苦干、拼命硬干的石油人,推动塔里木油田从一个不起眼的“小不点”变成全国排名前列的大油田。
西部钻探巴州分公司120001井队平台经理林楠,2009年来到塔里木盆地,曾连续10年在塔里木盆地地质条件最复杂、钻井难度最大的库车山前打井,完成上百口多地层多种类井的钻探任务。
征战台盆区,林楠打的第一口井是塔里木油田轮探1井。克服超深、超高温、超高压等困难,轮探1井完钻井深8882米,曾创亚洲陆上最深直井纪录。
8882米是什么概念?如果将珠穆朗玛峰倒置,它的高度也不及这口井的深度。
此后,林楠调回巴州分公司主持富满油田超深钻井工作。富满油田油气资源量超10亿吨,被评为2021年度“央企十大超级工程”。
在富满油田,林楠指导打了3口8000米以深井、2口9000米以深井。“虽然打了好几口八九千米的井,但是接到深地塔科1井的任务,起初还是很忐忑。”林楠说。
但很快,忐忑的心情就转化为了坚定的信念。“组织将打中国第一口万米深井重任交给我,是对我的信任。”林楠表示,作为新时代青年,必须挺膺担当,把深地塔科1井打成、打好,打出“大国深度”。
林楠老家在重庆,历经塔里木盆地14年风沙洗礼,曾被川渝温润气候滋养的他,现如同西北汉子粗犷,皮肤黝黑,说线井钻井监督宋铜林,今年春节期间一直坚守在井场,视频里他给女儿说,爸爸在打我国第一口万米深井,将来可能会写进历史教科书的,女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当深地塔科1井距离1万米只有“最后一公里”时,宋铜林几乎每天都在司钻房呆着,紧盯显示屏上的钻压、扭矩等参数,不时拿起对讲机和地质、钻井液岗位同事对接调整钻井参数。
2023年6月,深地塔科1井钻至4000多米时“遭遇”火成岩。火成岩是地球深部岩浆侵入地壳冷却凝固后形成的,硬度高、研磨性强、可钻性差,钻火成岩好比在钢板上打洞。尤其是钻至火成岩中下部的玄武岩段,钻头打上去只能留下个白点。
极端恶劣的岩层条件,让钻探不仅费时费力,还面临极大的井控风险。“最怕半夜三更接到电话,那一定是棘手的事儿。”宋铜林说。
那段时间,宋铜林干脆整夜守在钻台司钻房,耗时4天才钻穿那20多米厚的玄武岩。“全世界的目光都瞩目于此,没有一点儿容错余地,每一米进尺都要打稳,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是宋铜林给自己立下的誓言。
56万平方公里的塔里木盆地,被号称“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占去33万平方公里。
如此恶劣的自然环境,人在沙漠呆久了会感受到“三燥”:气候干燥、生活枯燥、心情烦躁。似乎这片“死亡之海”和富有“生机活力”的年轻人,有着天然的“绝缘性”。
“这里虽没沿海城市的繁华,但却是干事创业的地方。”塔里木油田勘探开发研究院基础研究部课题经理杨果说,来深地塔科1井井上工作,都是经过竞聘才得来的机会,“能参与到深地塔科1井录取岩屑,是一辈子的荣耀。”
3月3日,塔里木油田勘探开发研究院基础研究部课题经理杨果在观察岩屑磨出来的岩石薄片。陈士兵 摄
36岁的杨果来自四川,春节也没回家过年。“我现在的第一个任务是做好岩屑样品检测和录取,为钻头选型和钻井参数调整提供参考。”在10平方米不到的检测室,杨果每天对着显微镜看岩石薄片,“你看,这个岩屑好漂亮哦,五彩斑斓,像只蝴蝶。”
特别是钻至地下9000米以后,杨果加密检测岩屑样品,在显微镜下焕发出奇妙色彩的岩屑,让杨果着迷,乐在其中。
深地塔科1井地质工程一体化,41岁的地质监督邓毅和钻井工程设计师文亮、周宝等一个办公室。邓毅将参加深地塔科1井地质监督工作视为荣誉和挑战,“这是一份帮助个人成长的事业!”他说。
“万米之后,温度和压力非常高,钻具受到的横向应力很复杂。”周宝和文亮在电脑上画曲线图,模拟钻具受力状态,为下一步实施工程的方案提供参考。
每天,他俩9时到井场,一直忙到深夜才收工回宿舍。“井打到现在这么深,难度在成倍增加。”文亮说,现在天天都在啃“硬骨头”。
周宝学的是油气钻井工程专业,来塔里木油田工作是他大学时的梦想。“这里超深井特别多,世界最先进的钻井装备和技术都集中在这儿。虽然工作环境艰苦,但学到的东西更多。”周宝以参加深地塔科1井钻井工程设计为荣,“这是中国历史首次创举,机会非常难得。”
26岁的何建涛是深地塔科1井副司钻,年轻且性格沉稳。“现在,钻井没有一点地质资料参考,没有一点钻井经验可借鉴。”何建涛坦言压力很大。
10余平方米的司钻房内,有4块显示屏,数百个按钮,如同飞机驾驶舱,调整扭矩、钻压、接单根,每一步操作都要特别精细,脑子先要过一遍,这一个操作流程下来要按哪些按钮,看哪些界面参数,注意力必须高度集中,往往两三个小时操作下来,何建涛已累得精疲力尽。
作为打井“过来人”,负责组建120001钻井队的林楠,特意从各井队挑选年轻人来打深地塔科1井,那是考虑到深地塔科1井钻机自动化程度高,年轻人学得快,注意力更容易集中。“打深地塔科1井,我们120001钻井队80%都是35岁以下年轻人。”林楠说,今后这些年轻人要充实到巴州分公司其他钻井队,成为骨干力量,在塔里木盆地播下深地科技钻井种子。
18年来,王彪一直在埋头打井,从操纵机械钻机打井到直流驱动钻机再到现在的变频驱动钻机,从打第一口5200米的井到现在的我国首口万米科探井,钻井越来越深,见证了塔里木盆地超深钻井发展。
“以前打井靠体力,钻杆都是人吭哧吭哧扛上二层平台,现在打井靠脑力,井口跟前有铁钻工、机械手,人指挥机器来干活。”王彪说,老一辈石油人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奉献,新生代石油人要传承这种奉献精神,掌握科学打井本领,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
回顾塔里木油田会战初期,来自五湖四海、平均岁数只有29岁的96名青年石油人,响唤,立志报国,在塔中写下“只有荒凉的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14个大字,成为石油人的人生豪迈誓言。
传承石油精神,18年来王彪任劳任怨,不断迎接新的挑战,和数万名石油人推动打井的地方变成大油田。
34岁的李毓豪是井队工程师,深地塔科1井钻至万米后将进行固井作业,李毓豪要忙着组织套管、水泥等固井材料,打电话,不停地给供应商打电话,嘴巴说得口干舌燥,唇上的皮撕了一层又一层,有时都撕出血。27岁的石万忠,为岩屑做碳酸盐检测,通过电脑上曲线状态和高度,初步判断岩石性质,戴着乳胶手套的双手,被汗渍浸得发白。
42岁的魏剑波老家在河北保定,是西部钻探地质师,为深地塔科1井岩屑做岩性分析。
每天,魏剑波要做的事是将岩屑晒干制成样品,一部分装袋保存,一部分分装成小碟,端到实验室磨成0.03毫米薄片,放在显微镜下观察。一个班12小时,魏剑波除了吃饭睡觉,不是在晾晒岩屑样品就是在磨岩屑样品薄片。
工作18年来,魏剑波跑遍塔里木盆地各大油气田,一年250—280天都在野外。
常年不着家,魏剑波也深感愧疚,“世事两难全。选择了石油事业,就是选择了奉献。”
儿子18岁,今年参加高考,小时候不能理解爸爸为啥不回家,现在明白爸爸干的是令人敬佩的事业。
魏剑波也参加过轮探1井岩屑检测工作,如今又跟随林楠来到深地塔科1井。“深地塔科1井肩负着科学探索和油气发现双重任务。”魏剑波表示,参与深地塔科1井是历史使命也是岁月荣光,作为新时代青年,必须厚植“国之大者”情怀。
27岁的钻井队工程师张哲学性格活泼,但干起活来特别仔细。“每一次下钻前都要换钻铤,检查钻头是否有损伤,水眼是否通畅,绝不能因自己的马虎,影响团队工作,导致集体返工。”张哲学坚定信心,一定打到目的层,“哪怕是一点点磨,也要磨到目的层去,必须打出中国人的骨气、志气和底气。”
初春的夜晚,深地塔科1井灯火通明,井场两边矗立的36个大字——“进军深地挺民族脊梁挑战禁区铸大国重器 当好深地科技种子队 争做能源保供顶梁柱”,熠熠生辉,映照在每个忙碌的石油人脸上,无上荣光。